SHER

【毕深】一件小事

也叹

柚子:



上海的冬天湿淋淋的,像一只伸着舌头的冰冷的大狗,潮湿的空气带着寒冷,一波一波地撩过人的头发梢。

毕忠良有些拘谨地和陈深并排坐在黄包车上,小赤佬的肩膀顶着他的大衣外套,黄包车颠簸的时候发出让人颤栗的摩擦声。

陈深只是被太太们打发出来买栗子,念着冬日里福寿路的干果铺子生意太红火,就叫车夫绕到了极斯菲尔路上,正迎着下午堪堪落下的太阳,陈深刚抬起手来挡那刺眼的阳光,就看到了毕忠良绿色的小轿车,正像个熄了火的炮仗一样趴在路边,呲呲地冒着烟。

家是要回的,行动处虽然不远,可算上正叉着腰看热闹的陈深,配了车的几个队长都各有去处。刘二宝从车前盖的烟雾中抬起头来,一边咳嗽一边看着毕忠良的眼色。
“处座,行动处有几辆自行车,要不我这就去骑过来?”
陈深听了噗一下笑出声来,一手捂着肚子,另一手几根指头夹着糖炒栗子的纸袋,伸出食指来对着刘二宝和毕忠良指指点点。
“你让老毕大庭广众地骑个自行车,还不如给他一枪。”陈队长笑够了,扭脸看着毕忠良铁青的脸色,“好了好了老毕,黄包车就在这里,我请客,你爱上不上。”
说着扭头向黄包车走过去,还不停侧过身子来招呼毕忠良上车。
毕忠良算是吃了一个大瘪,瞪了一眼躲在车旁边偷笑的二宝,甩着风衣跟在陈深后面上了车。

黄包车大都只乘一人,偶尔有两人同坐,不是相熟的姑娘姊妹,就是夫妻。
毕忠良斜了眼睛看着陈深,小赤佬正抱着栗子暖手,鼻子里哼哼着米高梅最时兴的曲子,没半点别扭。

这倒显得毕忠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。

他清了清嗓子,摆正脑袋,扯了扯风衣领子,正襟危坐,摆起日常的处座派头来。
陈深脑袋朝前,目不斜视,听了毕忠良的动静,明白他在想什么,心里轻笑了一声,只是四处张望着,不看毕忠良。他也惊讶平日里派头十足的毕处长愿意和他挤一个黄包车,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,平时嘴边的俏皮话好像都被车带起冽冽的风带走了,只感觉毕忠良踏实的体温从两人靠在一起的肩膀处传过来。他出来买栗子,衬衣外面就套了个皮衣,本来就冷的很。毕忠良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审完犯人,身上一股淡淡的花雕味,酒精带来的温度直让人发燥,但并不出汗。陈深感受着这温度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“小赤佬。”毕忠良打破尴尬,“你看我好戏没关系,难为了人家拉车的拉着咱两个沉极了的人。”
毕忠良的语气话里有话,陈深一时揣摩不到。
没等陈深反应,车夫回应起来了。
“毕处长真是菩萨心肠,能关心我们这些拉车的,”他的气好像永远喘不匀了似的,“陈队长早就给够了车费了,这一带拉车的哪个不是靠陈队长帮衬着。别说陈队长让我拉两个人,就是十个我也拉。”
陈深打了个冷颤,扭头看毕忠良,果然他的脸色拉了下来,木头似的冷冰冰。
“老毕。”他在嗓子里找到那个最适合的声音。
“小赤佬,我说给你的小黄鱼都去了哪,原来跑到街上做起救世主来了。”
“老毕。”他用鼻子哼哼了几声,权当做撒娇。

没等气氛缓和,车夫脚步慢了,陈深抬头,目的地就在眼前了。
车一停毕忠良触电似的从车上跳下来,陈深拎着栗子乖乖跟在后面,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,佯装恶狠狠地看了那车夫一眼。
“老毕你得听我解释。”
“陈深。”毕忠良停下步子,“这世道不太平,我宁愿你去米高梅把钱都散掉,也不想从这些人这里听你的善事了。”
毕忠良平日里总嫌弃他管些别人的闲事的。毕忠良总对他说,现在日头不太平,他管顾着自己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和陈深这个小赤佬已经费尽了力气,没有精力四处做什么乐善好施的好人。陈深也自觉理亏,只能乖乖跟在步子迈得很大的毕忠良身后进了屋。


屋里暖气开得足,毕忠良脱了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,侧身就进了书房。
刘兰芝出来迎着陈深,接过了还热腾腾的栗子。
陈深被温暖的空气撞了满怀,可肩膀上再也没有了毕忠良的温度。
他打了个寒颤。



评论

热度(128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